传说

现代 海子

传说 现代·海子 一、老人们\n\n白日落西海\n-李白\n\n黄昏,盆地漏出的箫声\n在老人的衣诀上\n寻找一块岸\n向你告别\n\n我们是残剩下的\n是从白天挑选出的\n为了证明夜晚确实存在\n而聚集着\n白花和松叶纷纷搭在胳膊上\n再喝一口水\n脚下紫色的野草就要长起\n在我们的脖子间温驯地长起\n群山划过我们的额头\n一条陈旧的山岗\n深不可测\n传说有一次传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\n脚趾死死抠住红泥\n头抵着树林\n为了在秋天和冬天让人回忆\n为了女儿的暗喜\n为了黎明寂寞而痛楚\n那么多的夜晚被纳入我们的心\n\n我不需要暗绿的牙齿\n我不是月亮\n我不在草原上独吞狼群\n老人的叫声\n弥漫原野\n\n活着的时候\n我长着一头含蓄的头发\n烟叶是干旱\n月光是水\n轮流渡过漫漫长夜\n村庄啊,我悲欢离合的小河\n现在我要睡了,睡了\n把你们的墓地和膝盖给我\n那些喂养我的粘土\n在我的脸上开满花朵\n再一次向你告别\n发现那么多布满原野的小斑\n秦岭上的大风和茅草\n趴在老人的脊背上\n我终于没能弄清\n肉体是一个迷\n\n向你告别\n没有一只鸟划破坟村的波浪\n没有一场舞蹈能完成顿悟\n太阳总不肯原谅我们\n日子总不肯离开我们\n墙壁赶在复活之前解释一切\n中国的负重的牛\n就这样留下记忆\n向你告别\n到一个背风的地方\n去和沉默者交谈\n请你把手伸进我的眼睛里\n摸出青铜和小麦\n兵马佣说出很久以前的密语\n\n悔恨的手指将逐渐停留\n在老人们死去之后\n在孩子们幸福之前\n仅仅剩下我一只头颅,劳动\n和流泪支撑着\n而阳光和雨水在西斜中象许多\n晾在田野上的衣裳\n被无数人穿过\n只有我依旧\n向你告别\n我在沙里\n为自己和未来的昆虫寻找文字\n寻找另一种可以飞翔的食物\n而黄土,黄土奋力地埋尽了我们,长河落日\n把你们的手伸给我\n后来张开的嘴\n用你们乌黑的种子填入\n谷仓立在田野上\n不需要抬头\n手伸出就结了叶子\n甚至不需要告别\n不需要埋葬\n\n老人啊,你们依然活着\n要继续活下去\n一枝总要落下的花\n向下扎\n两枝就会延伸为根\n\n二、民间歌谣\n\n行到水深出\n坐看云起时\n-王维\n\n平原上的植物是三尺长的传说\n果实滚到\n大喜大悲\n那秦腔,那唢呐\n象谷地里乍起的风\n想起了从前……\n人间的道理\n父母的道理\n使我们无端的想哭\n月亮与我们空洞的神交\n太阳长久的熏黑额壁\n女人和孩子伸出的手\n都是歌谣,民间歌谣啊\n十支难忍的神箭\n在袖口下\n平静的长成\n没有一位牧人不在夜晚瘦成孤单的树\n没有一支解脱的哥\n聚集在木头上的人们\n突然撤向大平原\n象谷地里 乍起的风\n\n茑和女萝\n平静的中断情爱\n马兰花没有在婚礼上实现\n歌手再次离开我们\n孤独的成为\n人间最深处\n秘密的饮者,有福的饮者\n穷尽了一切\n聚集在笛孔上的人群\n突然撤向大平原\n稻米之炊\n忍住我的泪水\n秦腔啊,你是唯一一只哺育我的乳头\n秦腔啊是我的血缘\n哭从来都是直接的\n支支唢呐\n在雪地上久别未归\n被当成紫红的果实\n在牛车与亲人中\n悄悄传进城里\n\n我是千根火脉\n我是一堆陶工\n梦见黑杯、牧草、宇宙\n梦见红酋和精角的公牛\n千年万年\n是我为你们无休止的梦见\n黄水\n破门而入\n\n编钟,闪过密林的船桅\n又一次\n我把众人撞沉在永恒之河中\n\n我们倒向炕头\n老奶奶那只悠长的歌谣\n扯起来了\n昊天啊,黄鸟啊,谷乔啊\n扯起来了\n泡在古老的油里\n根是一盏最黑最明的灯\n我坐着\n坐在自己简朴的愿望里\n喝水的动作\n唱歌的动作\n在移动和传播中逐渐神圣\n成为永不叙说的业绩\n穷人们轮流替我哺养儿女\n石匠们沿着河岸\n立起洞窟\n一尊尊幸福的真身哪\n我们同住在民间的天空下\n歌谣的天下\n\n三、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\n天长地久\n-老子\n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北方的七坐山上\n有我们的墓画和自尊心\n农业只有胜利\n战争只有失败\n为了认识\n为了和陌生人跳舞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啊,城\n南岸的那些城\n饥饿、日蚀、异人\n一次次把你的面孔照亮\n化石一次次把你掩埋\n你在自己的手掌上\n城门上\n刻满一对双生子的故事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小羊一只又一只\n在你巨大的覆盖下长眠\n夜晚无可挽回的清澈\n荆棘反复使我迷失方向\n乌鸦再没有飞去\n太阳再没有飞去\n一个静止的手势\n在古老的房子内搁浅\n啊,我们属于秋天。秋天\n只有走向一场严冬\n才能康复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我想起在乡下和母亲一起过着的日子\n野菜是第一阵春天的颤抖\n踏着碎瓷\n人们走向越来越坦然的谈话\n兄弟们在我来临的道路上成婚\n一麻布口袋种子\n抬到了墙脚\n望望西边\n森林是雨水的演奏者\n太阳是高大的民间艺人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的故乡\n空谷里\n一匹响鼻的白驹\n暂时还没有被群山承认\n有人骑鹤本野山林而去\n只有小小的堤坝\n在门前拦住\n清澈的目光\n在头顶上变成浮云飘荡\n让人们含泪思念\n怃掌观看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那是叔叔和弟弟的故乡\n是妻子和妹妹的故乡\n土地折磨着一些黑头发的孤岛\n扑不起来\n大雁栖处\n草籽沾血\n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\n四匹骆驼\n在沙漠中\n苦苦支撑着四个方向\n他们死死不肯原谅我们\n上路去、上路去\n群峰葬着温暖的雨云\n隐隐约约出现了平常人诞生的故乡\n\n四、沉思的中国门\n\n静而圣\n动而王\n-庄子\n\n青麒麟放出白光\n三个夜晚放出白光\n梧桐栖凤\n今天生出三只连体动物\n在天之翅\n在水之灵\n在地之根\n神思,沉思,神思\n因此我陷入更深的东方\n兄弟们依次狰狞或慈祥\n一只红鞋\n给菩萨穿上\n合掌\n有一道穿透石英的强光\n她安祥的彩虹\n自然之莲\n土地。句子。遍地的生命\n和苦难\n赶着我们\n走向云朵和南方的沉默\n井壁闪过寒光的宝塔\n软体的生命\n美丽的爬行\n盛夏中原就这么过了\n没有任何冒险\n庄稼比汉唐陷入更深的沉思\n不知是谁\n把我们命名为淡忘的人\n我们却把他永久的挂在心上\n在困苦中\n和困苦保持一段距离\n\n我们沉思\n我们始终用头发抓紧水分和泥\n一个想法就是一个肉胎\n没有更多的民间故事\n远方的城塌了\n我们就把儿子们送来\n然后沿着运河拉纤回去\n载舟覆舟\n他们说\n他们在心上铸造了铜鼎\n我们造成了一次永久的失误\n象是在微笑时分\n墙\n挡住无数的文字和昆虫\n灯和泥浆\n一直在渴望澄清\n他从印度背来经书\n九层天空下\n大佛泥胎的手\n突然穿过冬天\n在晨光登临的小径上漫步\n忏悔\n出其不意的惊醒众人\n也埋葬了众人\n中国人的沉思是另一扇门\n父亲身边走着做梦的小庄子\n窗口和野鹤\n是天空的两个守门人\n中国人,不习惯灯火\n夜晚我用呼吸\n点燃星辰\n中国的山上没有矿苗\n只有诗僧和一泓又一泓的清泉\n北方的木屋外\n只有松树和梅\n人们在沙地上互相问好\n在种植时\n按响断碑流星\n和过去的人们打一个照面\n最后在河面上\n留下笔墨\n一只只太史公的黑色鱼游动着\n啊,记住,未来请记住\n排天的浊浪是我们唯一的根基\n\n啊,沉思,神思\n山川悠悠\n道长长\n云远远\n高原滑向边疆\n如我明澈的爱人\n在歌唱\n其实是沉默\n沉默打在嘴唇上\n明年长出更多的沉默\n\n你们抚摸自己头颅的手为什么要抬得那么高?\n你们的灶火为什么总是烧得那么热?\n粮食为什么会流泪?河流为什么是脚印?\n屋梁为什么没有架起?凝视为什么永恒?

李元贞

永恒的绿色之情 现代·李元贞 不知从那里\n走来一个孤独的女孩\n悄悄踩过青草小径\n低低弹诉心弦\n\n默默小山心动\n裂开椭圆凹口\n以血淋淋绿色之心\n呼唤她的灵魂∶\n\n这里有块天地\n充满母爱的褐色泥土\n任你随时安睡\n...

林徽因

哭三弟恒 现代·林徽因 弟弟,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\n来哀悼你的死;\n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,\n简单的,你给了。\n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\n这沉默的光荣是你。\n\n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\n多给了悲哀,我想呼喊,\n那是——你...

多多

在英格兰 现代·多多 当教堂的尖顶与城市的烟囱沉下地平线后\n英格兰的天空,比情人的低语声还要阴暗\n两个盲人手风琴演奏者,垂首走过\n\n没有农夫,便不会有晚祷\n没有墓碑,便不会有朗诵者\n两行新栽的苹果树,刺痛我的心\n\n是我...

李金发

里昂车中 现代·李金发 细弱的灯光凄清地照编一切,\n使其粉红的小臂,变成灰白。\n软帽的影儿,遮住她们的脸孔,\n如同月在云里消失!\n\n朦胧的世界之影,\n在不可勾留的片刻中,\n远离了我们,\n毫不思索。\n\n山谷的疲乏惟有...

多多

1988年2月11日 现代·多多 1\n\n这住在狐皮大衣里的女人\n是一块夹满发夹的云\n她沉重的臀部,让以后的天空\n有了被坐弯的屋顶的形状\n一个没有了她的世界存有两个孩子\n脖子上坠着奶瓶\n已被绑上马背。他们的父亲\n正向马...

顾城

也许,我不该写信 现代·顾城 也许,我不该写信\n我不该用眼睛说话\n我被粗大的生活\n束缚在岩石上\n忍受着梦寐的干渴\n忍受着拍卖商估价的\n声音,在身上爬动\n我将被世界决定\n\n我将被世界决定\n却从不曾决定世界\n我努力着...
探险者

郑愁予

探险者 现代·郑愁予 静,从声音中走出来,\n这儿的山,和低流的水,\n葛里克达的夜,\n我们底车停了\n\n至帐蓬如空虚的鼓,鼾声轻轻摸响它;\n爱静的蕃社的精灵们,\n不安地跃上树梢摇晃著\n\n啊!这儿的山,高耸,温柔,\n乐於...

郑愁予

裸的先知 现代·郑愁予 与一艘邮轮同裸於热带的海湾\n那钢铁动物的好看的肌肤\n被春天刺了些绿色的纹身\n我记得,而我什麽都没穿\n(连纹身都没有)\n如果不是一些凤凰木的阴影\n我会被长羽毛的海鸟羞死\n\n我那时,正是个被掷的水手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