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俑

现代 余光中

秦俑 现代·余光中 铠甲未解，双手犹紧紧地握住\n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\n如果钲鼓突然间敲起\n你会立刻转身吗，立刻\n向两千年前的沙场奔去\n去加入一行行一列列的同袍？\n如果你突然睁眼，威武闪动\n胡髭翘着骁悍与不驯\n吃惊的观众该如何走避？\n幸好，你仍是紧闭着双眼，似乎\n已惯於长年阴间的幽暗\n乍一下子怎能就曝光？\n如果你突然开口，浓厚的秦腔\n又兼古调，谁能够听得清楚？\n隔了悠悠这时光的河岸\n不知有汉，更无论後来\n你说你的咸阳吗，我呢说我的西安\n事变，谁能说得清长安的棋局？\n而无论你的箭怎样强劲\n再也射不进桃花源了\n问今世是何世吗，我不能瞒你\n始皇的帝国，车同轨，书同文\n威武的黑旗从长城飘扬到交址\n只传到二世，便留下了你，战士\n留下满坑满谷的陶俑\n严整的纪律，浩荡六千兵骑\n岂曰无衣\n与子同袍\n王于兴师\n修我戈矛\n慷慨的歌声里，追随着祖龙\n统统都入了地下，不料才叁？ 外面不再是姓嬴的天下\n不再姓嬴，从此我们却姓秦\n秦哪秦哪，番邦叫我们\n秦哪秦哪，黄河清过了几次？\n秦哪秦哪，哈雷回头了几回？\n黑漆漆禁闭了两千年後\n约好了，你们在各地出土\n在博物馆中重整队伍\n眉目栩栩，肃静无哗的神情\n为一个失踪的帝国作证\n而喧嚷的观众啊，我们\n一转眼也都会转入地下\n要等到哪年啊哪月啊才出土\n啊不能，我们是血肉之身\n转眼就朽去，像你们陪葬的贵人\n只留下不朽的你们，六千兵马\n潼关已陷，唉，咸阳不守\n阿房宫的火灾谁来抢救？ 只留下\n再也回不去了的你们，成了\n隔代的人质，永远的俘虏\n叁缄其口岂止十二尊金人？\n始作俑者谁说无後呢，你们正是\n最尊贵的後人，不跟始皇帝遁入过去\n却跟徐福的六千男女\n奉派向未来探讨长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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