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 罗门

第九日的底流 现代·罗门 序曲\n\n当托斯卡尼尼的指挥棒\n 砍去紊乱\n你是驰车 我是路\n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远方\n\n乐圣 我的老管家\n你不在时 厅灯入夜仍暗着\n 炉火熄灭 院门深锁\n 世界背光而睡\n\n你步返 踩动唱盘里不死的年轮\n我便跟随你成为回旋的春日\n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声中\n\n于你连年织纺着旋律的小阁楼里\n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着\n日子笑如拉卡\n我便在你声音的感光片上\n成为那种可见的回响\n\n 一\n\n钻石针划出螺旋塔\n所有的建筑物都自目中离去\n螺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\n高远以无限的蓝引领\n浑圆与单纯忙于美的造型\n透过琉璃窗 景色流来如酒\n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\n在那无边地静进去的颤动里\n只有这种嘶喊是不发声的\n而在你音色辉映的塔国里\n纯净的时间仍被钟表的双手捏住\n万物回归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爱的容貌相视\n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织品 置入你的透明\n哑不作声地似雪景闪动在冬日的流光里\n\n 二\n\n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唤\n阳光穿过格子窗响起和音\n凝目定位入明朗的远景\n宁静是一种听得见的回音\n整座蓝天坐在教堂的尖顶上\n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视\n方向似孩子们的神色于惊异中集会\n身体涌进礼拜日去换上一件净衣\n为了以后六天再会弄脏它\n而在你第九号庄穆的圆厅内\n一切结构似光的模式 钟的模式\n 我的安息日是软软的海棉垫 绣满月桂花\n 将不快的烦躁似血钉取出\n 痛苦便在你缠绕的绷带下静息\n\n 三\n\n眼睛被被苍茫射伤\n日子仍回转成钟的圆脸\n林园仍用枝叶描绘着季节\n在暗冬 圣诞红是举向天国的火把\n人们在一张小卡片上将好的神话保存\n那辆遭雪夜追击的猎车\n终于碰碎镇上的灯光 遇见安息日\n窗门似圣经的封面开着\n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号屋里\n炉火通燃 内容已烤得很暖\n没有事物再去抄袭河流的急躁\n挂在壁上的铁环猎枪与拐杖\n都齐以协和的神色参加合唱\n都一同走进那深深的注视\n\n 四\n\n常惊遇于走廊的拐角\n似灯的风貌向夜 你镇定我的视度\n两辆车急急相错而过\n两条路便死在一个交点上\n当冬日的阳光探视着满园落叶\n我亦被日历牌上一个死了很久的日期审视\n在昨天与明日的两扇门向两边拉开之际\n空阔里，没有手臂不急于种种触及\n“现在”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换人们的激赏\n而不断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\n以甬道的幽静去接露台挨近闹厅\n以新娘盈目的满足倾倒在教堂的红毡上\n你的声音在第九日是圣玛丽亚的眼睛\n调度人们靠入的步式\n\n 五\n\n穿过历史的古堡与玄学的天桥\n人是一只迷失于荒林中的瘦鸟\n没有绿色来确认那是一棵树\n困于迷离的镜房 终日受光与暗的绞刑\n身体急转 像浪声在旋风中\n片刻正对 便如在太阳反射的急潮上碑立\n于静与动的两叶封壳之间\n人是被钉在时间之书里的死蝴蝶\n禁黑暗的激流与整冬的苍白于体内\n使镜房成为光的坟地 色的死牢\n此刻 你必须逃离那些交错的投影\n去卖掉整个工作的上午与下午\n然后把头埋在餐盘里去认出你的神\n而在那一刹间的回响里 另一只手已触及永恒的前额\n\n 六\n\n如此盯望 镜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园\n黑暗的方屋里 终日被看不见的光看守\n帘幕垂下 睫毛垂下\n无际无涯 竟是一可触及的温婉之体\n那种神秘常似光线首次穿过盲睛\n远景以建筑的静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注\n以不断的迷住去使一颗心陷入永久的追随\n没有事物会发生悸动 当潮水流过风季\n当焚后的废墟上 慰藉自合掌间似鸟飞起\n当航程进入第九日 吵闹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\n世界便沉静如你的凝目\n远远地连接住天国的走廊\n在石阶上 仰望走向庄穆\n在红毡上 脚步探向稳定\n\n 七\n\n吊灯俯视静听 回音无声\n喜动似游步无意踢醒古迹里的飞雀\n那些影射常透过镜面方被惊视\n在湖里捞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\n滑过蓝色的音波 那条河背离水声而去\n收割季前后 希望与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过程\n许多焦虑的头低垂在时间的断柱上\n一种刀尖也达不到的剧痛常起自不见血的损伤\n当日子流失如孩子们眼中的断筝\n 一个病患者的双手分别去抓住药物与棺木\n 一个囚犯目送另一个囚犯释放出去\n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个童年的忆念\n 被一个陷入漩涡中的手势托住\n而“最后”它总是序幕般徐徐落下\n\n 八\n\n当绿色自树顶跌碎 春天是一辆失速的滑车\n在静止的渊底 只有落叶是声音\n在眉端发际 季节带着惊慌的脸逃亡\n禁一个狩猎季在冬雾打湿的窗内\n让一种走动在锯齿间探出血的属性\n让一条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样子\n岁月深处肠胃仍走成那条路\n走成那从未更变过的方向\n探首车外 流失的距离似纺线卷入远景\n汽笛就这样弃一条飘巾在站上\n让回头人在灯下窥见日子华丽的剪裁与缝合\n没有谁不是云 在云底追随飘姿 追随静止\n爬塔人已逐渐感到顶点倒置的冷意\n下楼之后 那扇门便等着你出去\n\n 九\n\n我的岛 终日被无声的浪浮雕\n以没有语文的原始的深情与山的默想\n在明媚的无风季 航程睡在卷发似的摺帆里\n我的遥望是远海里的海 天外的天\n一放目 被看过的都不回首\n驱万里车在无路的路上 轮辙埋于雪\n双手被苍茫拦回胸前如教堂的门合上\n我的岛便静渡安息日 闲如收割季过后的庄园\n在那面镜中 再看不见一城喧闹 一市灯影\n星月都已跑累 谁的脚能是那轮日\n天地线是永久永久的哑盲了\n当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东方\n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后的横木上\n听车音走近 车音去远 车音去远\n\n1960

朱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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