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眼

现代 田晓青

字眼 现代·田晓青 世纪的前夜\n在屋角街头的拐角\n历史正遭到抢劫\n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\n看不见灯光\n\n是时候了\n多少年来\n我提心吊胆\n唯恐错过永恒\n是时候了\n死亡，使这一瞬间\n成为紧要关头\n\n而此时我坐在屋子里\n反反复复推敲自己\n像推敲一个\n来历不明的字眼\n\n也许是时候了\n我看见天堂的字迹\n辉煌的一闪\n看见那只血淋淋的断手\n把这些燃烧的字迹\n涂抹在一堵墙上\n\n于是，我相信\n我就是那个人\n那制止暴行的人\n那历史监护权的合法继承者\n长着一副临终的面孔\n\n为这副面孔需要拿出勇气\n需要摆好架势\n走出由昏黄的灯光\n和日常琐碎的动作\n构成的低矮的空间\n进入夜晚\n去宣布一次拒绝\n以便获得一次\n盛大的火刑仪式\n\n我仿佛看见\n枪口正对准我的脑袋\n听见子弹穿透思想\n发出沉闷的碎裂声\n看见我的脸上挂着\n从那些伟大死者的嘴角\n剥下来的干燥的笑容\n戏剧性地进入了永恒\n\n可我又怎能忘记\n这些过了时的举动\n很难再次引起\n预期的轰动\n殉道者的荆冠早已破破烂烂\n被塞到了床下\n\n他们已经死了\n这些历史的监护人\n曾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站着\n不能入睡\n他们已经死了\n他们失去了警惕\n一切都得到了默许\n\n剩下的是些伪先知\n是些荒原上的布道者\n他们翻披着褴褛的灵魂\n出没于人群麋集的街头巷尾\n叫卖无人问津的天堂指南\n并在贫瘠的头盖骨上\n不厌其烦地播下那些\n发霉的字眼\n徒劳无益地等待收获\n\n他们只得隐姓埋名\n战战兢兢\n担心被认出\n担心被送进疯人院\n他们全都错过了永恒\n\n可我该怎么办\n或者我仅仅是活着仅仅是\n那些被死亡反复咀嚼又吐出的\n失去了滋味的人们中的一个\n如果真是这样\n我又何必掩饰我的怯懦\n\n当历史遭到抢劫的时候\n我怎能证明我不在场\n怎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\n又怎能证明\n我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屋子里\n无害地推敲字眼\n\n没有紧要关头\n没有永恒\n什么也没有发生\n有的只是字眼字眼字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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