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 木朵

十面埋伏 现代·木朵 第一幕\n\n1 山上，贪婪\n\n山上传来声音，贪婪的人想知道\n哪种青草具备发声诉说的能力\n他想据为己有，把光线和草叶珍藏\n让其他的同伴虚设双耳\n\n他行走在山岭中，遇见采草药的人\n他祈求上苍，把篓中的药材变成骷髅\n遇见打柴的农夫，他怂恿一群蜜蜂\n占领所有的枝条，他推动着大山的轮子\n\n他在洞穴里隐匿，眼看冬天过去\n斜阳落在鸟巢里，他爬上幼鸟啼哭的树枝\n取走椭圆形的鸟蛋，将幼鸟的羽毛\n收进了布囊，他咯咯笑，在树下快乐无比\n\n他的财宝在夜里毫无光辉\n一个隐居在山林的人，什么才算富贵\n看见别人采掘到手的东西\n即便是一滴雨露，他也盼望化为乌有\n\n2 市井，孤独\n\n孤独是一块神壤，它隐没在内心\n当外界有角有光的物体走来时\n它就显形高歌，夺走血液的用途\n夺走漆黑夜里所有的归途\n\n孤独的人居住市井，数点街上的美人\n头顶上落满一天的灰尘\n明天照常，明天照常\n他的血液平静，他的门庭荒芜\n\n他在狂热的广场，落下一颗泪水\n这不和谐的表情被人群埋没\n热浪中的人群，是孤独的总和\n他只是一支马队，寂静地穿越满月\n\n他的心地开满鲜花，这是他的幸福\n鲜花是群体的情绪，纵然迎春送秋\n他毫无察觉，他逐渐衰老\n只敢在黄昏时看一看镜子\n\n3 村庄，仇恨\n\n仇恨之火毁灭了瓦上的枯草\n村庄的每一寸土地，每把锄头\n甚至水沟里滚动的水\n都是仇恨的源头，滋养着仇恨的种子\n\n牌桌上有人站起来，说出了咒语\n缺水的夏天，田间有复仇的火把\n女人们在洗衣塘，口沫四溅，掀起争端\n死在路上的老人，他的儿女不敢在正厅停尸守灵\n\n两只鸟成为夫妻，森林变得健康\n两个姓氏，两块菜地，两种眼色\n要么连为一体，互相照应\n要么划地为界，你是匕首，我是箭矢\n\n厚重的厅门吱呀关上\n昆虫中的歌手开始歌唱\n秋收了，稻子遗失在田，我们去啄食\n他们人类呀，今夜难保太平\n\n4 街上，饥饿\n\n舀米的声音，打嗝的声音，烟火的声音\n已经在这条街失去三年\n饥饿的儿子已经死亡，鸟垂死在枝头\n哦，春风三月，大地饥荒\n\n饥饿的人，比如第一人称\n已经啃完了树皮，然后眼睛发绿\n看着另一个人，吃人，哦，这是个设想\n于是和第二人称密谋，给他下蒙药\n\n街道已经夜不闭户，强盗已越过河界\n去了飘扬炊烟的北岸\n第一个吃蟋蟀的人遇见第一个吃糠者\n两人抱头大哭，自称是两个坏年景\n\n富人的宅子布满了家丁\n他们囤积的白米瞧一眼也饱暖\n他们建立了新的秩序，他们的收尸队\n和吃善粥的队伍一样漫长\n\n\n第二幕\n\n1 埋伏\n\n我无法忘记，我遭此四劫\n贪婪的人夺走了我的命运\n孤独的人分给我一半的孤独\n仇恨者举着火，饥饿者善啜清水\n\n山上聚集了灵物，却被贪婪的人掌握\n市井卖布卖铁的铺子，村里获胜的姓\n路上的饥饿队伍，他们在夜里消失\n我不记起他们，他们毫无意义\n\n2 贪婪自述\n\n长在树梢的月光是我的\n树也是我的\n你听我倾吐的耳朵不是你的\n你一旦到这里，我就给你仆役的安排\n\n谁说我是恶的一极\n是埋伏中的恶的十分之一\n你觉察了我的贪婪\n我就成为你的本性和死结\n\n3 孤独自述\n\n你不会遇上我，你是自己的孤独\n月色下剥花生饮酒的人\n镜子里修眉毛的人\n一个杯子找另一个，一支眉毛想另一支\n\n吵吵闹闹终归平静\n自己捕鱼，自己缝衣，自己种粮食\n没有遇见我的人，都有天真的幻想\n我在漆黑中复活，披着十斤重的棉衣\n\n4 仇恨自述\n\n我在上游施毒，毁灭你和你的牲口\n我要取走肥沃的土壤\n也取走你的青春\n在夜里把你的良种换成熟米\n\n你得到我的帮助，胆将成为海洋\n那些睡前诅咒三遍的仇家\n将不断中邪，死在村后的竹林\n眼镜蛇在他们的器官里汲取养分\n\n5 饥饿自述\n\n吃完米谷，吃完糠和叶子，吃完同伴\n这时，你们就遇见我\n我在你们的胃里，倾听血液的啼哭\n看看呀，胃已缩小，堆着杂物\n\n街上掌握时辰的人，按时开仓赈粮\n我要照料一千个男丁，一万个老人，十万个孩子\n你们把报晓的鸡杀了\n还把报信的布谷鸟杀了\n\n\n第三幕\n\n1 夜，吝啬\n\n吝啬的人深夜掘土，埋下两个坛子\n一个盛满金子，一个放满石头\n他祷告夜神，将石头也变成金子\n他愿意为夜神立一块牌位\n\n生急病的亲戚，喝到了冷茶\n此刻正翻山越岭，抱病而归\n他枕着刺绣和稀薄的月光想睡下\n枕头突然变成一条性命，跌落在地\n\n他穿着清明的衣裳到了重阳\n他的石磨从不使用，带着黄豆和驴\n去邻居的磨房，榨出鲜白的豆浆\n宁肯将溢出容器的汁液倒掉，不肯施舍\n\n他的金子天明被人挖走\n他的石头被人换成花蛇\n没有金子，他失声痛哭\n遇见花蛇，他呆若木鸡\n\n2 昼，欺诈\n\n有沟壑穿过山岭\n有甜蜜的舌头打动人心\n去你的粮仓取一斗谷子\n我带它们去远方救济穷人\n\n挨家挨户收集木炭的人\n允诺今冬没有霜降\n他顺着你的恻隐之心行走\n他的表情无比丰富\n\n从集市上带回盐的人\n回到家里，发现是细沙\n给你鱼苗的人\n已挥霍了你卖米的钱\n\n哦，陌生人正敲打你的门窗\n他讨一杯水喝，却带走了杯子\n他只吃一颗葵花瓜子，却带走了花盘\n他称赞了女人的模样，让女人一生不安\n\n3 远，欲念\n\n疾病缠身，欲念是有一副好骨架\n妻子丑陋，欲念是有一个小妾\n住在穷人巷，幻想天亮榻下有白银\n粮食歉收，愿望米店没有察觉\n\n有欲念的人，在我们中间\n打家劫舍的念头夜夜复生\n漆黑的山麓上，只有一个女人和自己\n那真是天赐良机\n\n有欲念的人昨天在街上卖鞋\n今天在帝王的椅子上遮遮掩掩\n另一个有欲念的人刚学会口蜜腹剑\n就背弃了盟约，出卖了先贤\n\n你动了心，就是火中的铁钳\n火中的栗子已成灰烬\n你提着火钳寻找新的对象\n它们没于远方，它们滴着汗咸\n\n4 近，奢华\n\n奢华的人整天和木雕麒麟为伴\n他抛掷的山珍，已经喂狗\n他偏偏爱吃民间的葱饼\n唉，他的庭院能不走向衰败\n\n他在另一个天堂，他栽培的菊花\n已在民间绝种\n他豢养的家奴穿着得体\n他们星夜来袭，掠走了乡村的美色\n\n奢华的人善于巫术，他们祭奠祖先\n他们修坟，他们的黄金成为聋子\n他们跨越了时光之河\n他们在人群的血液中央欢呼\n\n奢华的人领走两份口粮\n一份作摆设，一份喂养家禽\n他制造了上半夜的悬念\n你看呀，人们簇拥而来，只为触摸他的门环\n\n\n第四幕\n\n1 埋伏\n\n我怎能忘记，我又遭此四难\n吝啬的人藏了光，欺诈者掠走了盘缠\n欲念成为最后一颗星子\n灰烬中没有神灵，助我奔赴奢华的前程\n\n夜晚盗墓的人和守陵者火拼\n惊扰了我的芦草之舍\n天就明了，有人取走了锦绣的梦\n我怀恨在心，可是找不到敌人\n\n2 贪婪者说，吝啬者听\n\n我们同病相怜，我渴望伸手\n你却将手遮掩\n我有广袤的丘陵，平原和盆地\n却不知足，我目光炯炯，平视前方\n\n你开始掩埋金子，我却在探听珍藏\n你是穷人的咒骂，你见死不救\n一生寻觅称心的棺木\n一夜回绝亲戚所有的哭诉\n\n3 孤独者说，欺诈者听\n\n我已将孤木砍下，任空气回荡\n我坐在无人的天井，空有灵慧的眼珠\n你得到的谷子和木炭，已经腐烂\n还有那杯盏和花盘，恰好搁进你的悲叹\n\n人们将我忘记，你却让人怀恨\n我在市井只拥有一颗小麦\n而你巧舌如簧，竟要种下去繁衍\n我心爱的小麦，我的身份，你也想纠缠\n\n4 仇恨者说，欲念者听\n\n我关上村庄的黑门，你在火焰中唱\n那撩拨人的调子，谁听了也慌张\n我在井里放一只死猫，你还在唱\n我将田里的水渠决口，你幸灾乐祸\n\n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兄弟，你燃烧了我全身\n你递给我刀斧，你照亮仇人的家门\n我一生只想成为获胜的姓\n你总是节外生枝，坏了我的好事\n\n5 饥饿者说，奢华者听\n\n我在半夜煮石头，我的听觉饱了\n而你是真正的饱者，胃睡得很香\n你的家丁大口吃肉，你的家犬从不乞食\n我看见衣上的细菌，你看见花纹\n\n哦，你的富贵从何而来\n这辽阔星宇降福不公\n我梦想饭钵里有一只鱼虾\n你的钵里却站立两只蟋蟀\n\n\n第五幕\n\n1 火，凶残\n\n纵火者混在人群中，人群喊出同一个调子\n杀人者偿命，乱伦者关进鸭笼\n火将真相掩盖，辨明是非的人\n今晚不存在\n\n族长瘸了右腿，他此刻的神态中\n直立着数十代先人\n不要发出声，异乡人\n你所看到的只是秩序的局部\n\n神火，磷火，正在归途中焚烧\n冤死的人已成为一堆小火\n他们的家人不敢掉家族的泪水\n他们紧握乌黑的木柴，看见风飞扬\n\n凶残的人不止是族长\n侧目望去，他也是一个可怜的老头\n笼罩在习俗中的族人\n这中间谁不怀揣利刃，伺机报复\n\n2 水，冷漠\n\n富裕的南方呀，水波荡漾\n水鬼坐在塘坝上梳洗长发\n月光照得塘水冰凉\n塘水冰凉，水鬼生前家境怎样\n\n冷漠的人在人群中出声了\n夜色中飞出一只只蝙蝠\n那从牙床呼啸而出的声音\n究竟属于我们中的哪一个人\n\n溢出塘坝的水，带着成群的鱼\n吞噬了灵长类，在逃往山峰的仓皇中\n母亲卸下了发插，渡过死亡之海吧\n乌龟大哥，留一个活口，胜造七级浮屠\n\n恢复平静的水，一个摇橹的人\n正在打捞尸首\n他只取下死人身上的首饰\n尸首已归鱼类，他是岸上的人，界限分明\n\n3 埋伏\n\n我无须遗忘，我遭此十劫\n琵琶断了一根弦，死亡徐步走来\n火中的骨骼一动就破碎\n水里的尸体昨夜与我开怀畅饮\n\n这十个相亲相爱的兄弟\n彼此照应，它们结识了我们中的许多人\n有的钻进人的肺腑\n有的打着火把，烘烤着人类的命脉\n\n4 凶残自述\n\n垒成房屋的木头，可以成为梭镖\n药店看得紧的砒霜，可以成为良药\n无论你们身在何方，地位尊卑，貌相美丑\n我只在一念之间，只在瞬间附体于人\n\n火，这神奇的东西\n善用者获得温热和熟食\n它起于端末，它无名，它没有方向\n它是人类的女儿，它有巨大的食欲\n\n5 冷漠自述\n\n嗜血的鳄鱼快来了\n你没有伸出树枝，你的妻子深陷泥潭\n在绝望的呼救中，一定滚动了金钱\n金钱的响声已经露出了邪念\n\n人群，这个可怕的词汇，可怕的背景\n公交车上少女滴淌着鲜血\n三个男人，粗壮有力，他们制造了词汇\n光天化日，强奸女人\n\n\n第六幕\n\n1 埋伏，十面\n\n我已经被黄沙吞灭\n临终前，我有一言相劝\n缝住我们的嘴，用粗线\n任何人不要指出琵琶弹唱的破绽\n\n有人给我们留下一丝生机\n我们先要忍受，并且耐心倾听\n渡过饥饿和孤独\n然后戒除奢华与欲念，做朴素的市民\n\n你的仇人早已夭死在线索里\n你窃取的钱币已经开始发霉\n做一个大方的人\n让你的十指有血液流动\n\n你可以离开故土，但没有福地\n你身上的灰烬没有扫除\n你内体的欲火没有降温\n哦，你在哪儿活着，它们就紧随而来\n\n2 十面，埋伏\n\n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十兄弟\n我们存在，我们不存在\n为你存在，为你不存在\n我们存在，然后不存在\n\n我们随时出现\n三五成群，相互推演\n刚刚死去，又在重生\n谁是我们的种苗，谁施肥灌溉\n\n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时代\n我们和智者同床共枕\n我们和卑微者结为金兰\n你需要我们时，就轻叫三遍\n\n我们被文字拖累，我们显露原形\n今夜难保文字的贞洁\n我们十兄弟亲密无间\n揭去文字上的黄符，我们马上附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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