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 苏绍连
台湾镇乡小孩 现代·苏绍连 1\n\n 林宇彦∶成衣加工区富商的儿子，就读于某大学附属小学三年级。其母亲严\n 厉好胜，常要求孩子事事不输人。\n\n小孩穿着西装样式的红色制服\n在校园的树林里疾走。地上的落叶\n仰望着树梢，曾栖息过的地方\n又冒出嫩绿的新叶，是他的弟弟。\n\n小孩跑累了，跪倒下来\n地上的落叶在风中依偎着小孩的脸颊\n接受一丝丝呼出的气息，渐渐\n凝聚在枯黄的叶片上，成为一颗水珠。\n\n 2\n\n 纪南裕∶家设电动玩具游乐器。读小学四年级，常借口不上学，功课差。\n\n小孩背着书包，要回到家里的萤幕上\n一个人走着，途中有许多陷阱。\n他去寻找一位蒙面忍者\n树林里，寺庙里，还有学校的围墙下\n他都找到跟从他的脚步声。\n\n小孩一个人走着，象面对写不完的作业\n他拼命的逃避，在萤幕上奔跑。\n脚步声又来了，小孩回头一瞧\n果然是忍者，却是老师的面孔。\n\n 3\n\n 蔡民志∶父亲在市场卖菜。有兄弟妹共六人，每日清晨，需帮忙搬运菜篓。\n\n小孩蹲在市场里，凝视高丽菜上的\n一只白色虫子的蠕动，象老师的一支粉笔\n在黑板上写字，看不懂的字\n愈写愈多，小孩真想把它擦掉。\n\n小孩只用眼睛凝视着高丽菜，直至\n那只虫子穿破第一层叶片，钻下去\n吃第二层叶片，再钻下法吃第三层叶片\n吃到中心最嫩的一叶。小孩眼中的泪就掉下来。\n\n 4\n\n 李芝玲∶某镇长么女，读小学二年级，曾练舞蹈，参加县赛获第一名。患癌。\n\n窗台上有一个会旋转舞姿的机器娃娃\n跳着一再反覆的十九世纪的曲子。窗外\n阳光照进来，扎住了小女孩的两条辫子\n原来小女孩只是一张相片，在相框里。\n\n老师带着一群同学\n从遥远的地方来唱歌\n小女孩用全身仅有的一点点血液旋转\n苍白的脸微笑，绽放色彩……\n\n这是一张相片\n小女孩留了什么，竟然阳光不忍离去。\n\n 5\n\n 叶诗蓉∶读启智班，父亲是大陆来台退役军人，在学校当工友，兼营小吃店\n ，母亲是台湾人。\n\n小孩是海峡那岸的种子，落在这岸的泥土里\n虫蛀食种子的时候，农药还没喷洒下去\n然而她还是生长出来了\n站在任何人面前，她总是低着头。\n\n小孩是一棵长不高的植物\n在风中低着头，在雨中低着头\n也在阳光中低着头。有人看见她的脸\n是一朵花，为什么不能抬起来点缀这片土地？\n\n 6\n\n 何薇云∶容开理发厅，父亲曾妨害风化。理发厅数次更换店名。\n\n小女孩今天又编织了另一个发式\n是妈妈、阿姑、阿姨的手交替在她的发中\n每天所做的功课。\n\n小女孩去瞧镜子里的自己，黑色的发\n在灯光下集合，解散，集合，解散……\n和今天在操场上排练队伍一样。\n\n那些爸爸、伯伯、叔叔唤着她的名字\n她从镜中转过身来。跃起\n一只暹罗猫，跳入\n一个接一个的男人眼里，最后才逃走了。\n\n 7\n\n 方金盛∶父母分居，跟母亲住，母亲在旅社上班，甚少回家。\n\n小孩拿着一枚硬币到走廊尽头的电话亭下\n拨转着0至9中的六个数字。等待声音出现\n258241吗？他把号码重新组合\n因为家庭破碎，这个爸爸为什么\n要和那个妈妈组合？他再把号码拆散\n284512吗？等待声音出现。\n\n挂在廊柱上的电话机默默注视小孩的离去\n忍不住的电话机终于出现声音\n大声喂——也唤不回那个失望的小孩。\n\n 8\n\n 王珊春∶读五年级，有偷窃习惯，曾偷走教师宿舍前校工饲养的一只小羊。\n\n不要再看小女孩一眼，她的仓惶\n最怕眼光强烈的照射。她的心\n在黑暗中跳动，并在深密的草丛里\n找出口。给她一个机会\n回到母亲的子宫中，重新怀胎十月。\n\n她是洞穴中老鼠的朋友\n出入时，总怕踩到别人的脚印\n忽然，老师叫她名字\n她要绕过许多有光的地方\n到讲台上，把脸埋入黑板里\n再用板擦，擦去。\n\n 9\n\n 洪木龙∶读小学六年级，身材肥胖高大。三年级时曾留级重读，父母与邻居\n 不睦。\n\n厚厚的云从天宜中垂入乡镇里\n阴冷的白天，灰色的空气在砖屋背后\n集合，并包围一个男孩\n不敢敲门进屋内，他才和人打过架\n歪肿的脸颊，撕破的外套\n还有受伤的童年，伤口淌着血。\n\n一个男孩仰着天空。快打雷了\n要为他下雨吗？先把云涂黑\n也把天空涂黑，再把世界涂黑\n一切都看不见了\n直到闪电时，才看见他的眼中在下雨。\n\n 10\n\n 柯华绫∶小儿科医生的长女，十一岁，即将随母移居至美国就学，但父亲仍\n 留在台湾执业。\n\n露营那夜，小女孩在星空中\n发现流星划过一座山谷\n她就举起双手指挥，指挥\n一个好几千万颗星星皂合唱团\n唱着一首悲伤难过的歌曲\n为了那颗流星的离去。\n\n在夜空中，星星的眼\n因为泪水盈眶，一眨一眨\n就流成一条河了。\n\n小女孩在银色的河流中\n流往梦的境界去了。\n\n 11\n\n 卓孟玉∶小学四年级，右颊眼睛下方有块褐色胎记，是养女，喜欢唱流行歌\n 曲。\n\n小女孩站上台，努力地把以前的声音\n再找回来时，灯光都熄灭了。\n\n她的母亲来看这一次的表演\n寻找脸上有褐色胎记的女儿\n如果灯光听到她的歌声\n就会凝聚，照亮她圆圆的\n一张缺陷的脸，象有腐斑的黄叶\n怕被人用手刻意地摘去。\n\n她的歌声在黑暗的风中来到母亲的耳旁\n一句一句呼唤∶\n妈妈，我在这里……\n\n 12\n\n 高志成和高志仁∶为双胞胎，父亲是船员。兄弟俩常带一些国外的小物品到\n 学校把玩。\n\n一对双胞胎小男孩，默默的\n在教室的课桌上摆设异国的玩偶\n还有一些陌生的钱币，古老的音乐盒\n时间在盒里运转，发出三拍子的舞曲\n戴眼镜的女老师正对着它沉思。\n暑假都过去了，教室窗外静静的\n只有教室里的玩偶唱着歌\n钱币上的肖象对着全班学童讲述历史\n双胞胎小男孩互换了位置\n谁是左？谁是右？学童都不明白\n钱币上的肖象突然问了女老师\n女老师说∶大陆在左，台湾在右。\n\n 13\n\n 陈立益∶三年级，父亲是零售店老板，并从大家乐起至六合彩，均做组头，\n 曾被警方抓了两次。\n\n小男孩正用影印机复印今天的日子。\n印了好多张，没有一张是清楚的\n今天是一个灰蒙蒙的日子\n再怎么复印，也印不出\n云雾中的太阳。\n\n白纸上污黑了一片，有一些字迹\n可以读出它的意思\n断断续续，象小男孩的日记∶\n早晨阴天……老师……电话通知……\n不……签另一支……警察到家……\n搜查……爸爸跟着大雨走……\n\n这是一架疲惫的影印机\n无力地，想把消失的太阳\n印在小男孩的心里。\n\n 14\n\n 颜显南∶七岁，家设神坛，供人祭拜，父当乩童，招揽信徒，捐献进香，并\n 为人收惊解厄。\n\n小男孩的衣领口挂着一条红线\n红线端系了一块翠玉。他的手腕\n套上一串米色念珠，口袋里还有\n一叠符咒。他好似一尊小神象\n脚步下，影子会爬起来。\n\n许多人都来围观\n绕着小男孩旋转\n烛火在眼睛里摇晃，掉泪\n光，走在一条黑暗的路上\n一炷香通知了另一个世界\n小男孩就带大家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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